李志杰

　　“卖冰棒吆——”那悠长的吆喝声穿透蝉鸣，瞬间点燃了整个夏天的期待。40多年过去，我依然能在超市冰柜前准确辨认出那种方头方脑的老冰棒，它粗粝的包装纸下，藏着整个童年的清凉密码。虽然现在大大小小的超市里都有冰柜，其内堆放着五颜六色的各式冷饮，最能提起我兴趣的还是一种与童年冰棒类似的老冰棒。冰棒之前加上“老”字，似乎有了怀旧的意味。

　　童年的一支普普通通的冰棒带来的期盼和欢欣，带来的凉爽和惬意，至今仍让我念念不忘。那时我们也将冰棒称为棒冰或冰棍。冰棒的品种不多，有赤豆冰棒、奶油冰棒等等，最常见的是水冰棒，完全是用水和糖制作而成。那时的糖也是金贵的，掺进去的更多的是糖精，一尝就能尝得出来，甜得不像话——居然是甜得发苦的。那时冰棒只有几分钱一支，水冰棒最便宜，赤豆和奶油的稍微贵一点。那时的人家的钱要紧，能够让小孩经常吃冰棒的不多。所以一支冰棒抓在手上，我们都要宝贝似的舔个小半天，让丝丝冰凉从舌尖入喉，一点点渗透进体内。那一刻，才是全世界最美妙的事情。

　　那时还没有冰柜，卖冰棒的将冰棒放进木箱中，木箱一般刷白漆，写上冰棍二字。冰棒上覆盖着白色的小棉被，被裹得严严实实，这种土方法，能让冰棒保存很久不化。有些卖冰棒的有固定摊位，在马路边上，箱子端坐在杌子上，上方支着把大号的伞。卖冰棒的坐在箱子后面，手上抓一个小木块，小木块大概比冰棒大一点，一般用一根细绳与木箱系在一起。哒哒，哒哒……有时敲着，嘴里还吆喝着：卖冰棒吆！卖冰棒吆！

　　更多卖冰棒的将木箱绑在自行车的后座上，骑过一座座村庄，一手握住车把手，一手抓住小木块，哒哒地敲个不停。卖冰棒的来了，就有不少孩童赤着脚跑来，手里紧紧揣着与父母要来的分票或硬币，老远的就喊：买冰棒！买冰棒！生怕卖冰棒的没听到，错过了这一次，这天也没什么机会了，一整天都感到无趣。卖冰棒的停好自行车，掀开箱盖，再扒开小棉被，凉气缓缓地袭来，一张张小脑袋探着，一双双骨碌碌的眼睛张望着，舍不得买奶油的，看看也是快活的。

　　那时公社的食品厂就做冰棒，卖冰棒的一般就近去批发，也有到县城批发的。童年印象最深的一种冰棒是淡绿色的，咬一口，凉丝丝、绵软软的，能看到一根根细密的冰花。那时我就想，这么高级的冰棒，只有城里的食品厂才能做得出来吧。

　　冰棒也有降价大甩卖的时候，一般是到了傍晚，卖冰棒的还剩下一些没卖掉，就一分钱一根贱卖。五分钱就能买五根冰棒，全家都有得吃。这时的冰棒已经开始融化了，就是这种要化不化的状态，口感是极好的，硬硬的冰棒变得绵软，吸着水滋滋，咬着透心凉，着实过瘾呢。

　　前些天外出旅游，在老街转角又遇见那个白漆斑驳的冰棒箱。卖冰棒的姑娘改用二维码收款，棉被换成了保温泡沫箱。我买下一支老冰棒，甜味依旧，却再尝不出当年那种让人头皮发紧的快乐。原来最珍贵的从来不是那口糖水冰，而是踮脚数硬币的认真，是和小伙伴分食时的推让，是蝉声里慢慢融化的时光。如今超市冰柜琳琅满目，但记忆里那抹带着冰碴的甜，永远封存在那年的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