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桂芳

　　你知道吗，端午其实是有颜色的，那颜色由岁月用诗意与温情调和出来。夏天的风就像个爱玩闹的孩子，带着几分俏皮与闲适，慢悠悠地从远方吹过来。它路过那片翠绿的粽叶田，粽叶在风中沙沙作响，像是轻轻哼着古老的歌谣；它拂过那挂满五彩丝线的屋檐，丝线在阳光下闪烁着灵动的光，仿佛在诉说着节日的祈愿；它又穿梭在热闹的集市中，裹挟着艾草、菖蒲那独特的清新气息。就这么一路吹呀吹，一下子就带来了五彩的端午香。那香味里，有糯米被蒸煮后的软糯香甜，有红枣、豆沙馅料的甜蜜芬芳，还有艾草、雄黄酒那带着淡淡苦涩却又让人安心的独特味道。这五彩的端午香，在空气里飘呀飘，飘进了千家万户，也飘进了每个人的心里，勾起了人们对这个传统节日满满的回忆与期待。

　　端午，是绿色的端午。你看，浅夏轻肥，大地丰盈。大湖水波荡漾，茂盛的菖蒲沿着湖边一路滚着花边，像是大湖浓密纤长的睫毛，在风里忽闪忽闪地俏皮灵动。几场雨后，湖边青青的芦苇，蹿得比人还要高，像大姑娘一样亭亭玉立，像一群佳人在水一方，风一吹，翩翩起舞，裙带飘扬，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绿莹莹的艾草，在雨水的滋润下，齐刷刷地长，繁盛挺拔，叶片上下翻飞，泛着闪亮的光芒。乡村的端午，母亲一大清早就从田畈间背回一捆艾蒿和菖蒲，分别插在各个门框和每个窗棂上，母亲说，这端午的艾蒿可是个好东西，既能辟邪，还能驱蚊子，等放陈了，还能泡澡去病呢。我们老家，端午一直有插艾蒿挂菖蒲的风俗，家家户户都要在大门上和窗户上悬挂一把绿莹莹的艾蒿、菖蒲，驱恶辟邪，那是农家绿色的护家符、安家草。

　　端午，是白色的端午。端午节怎么能少了粽子呢？白得晶莹的粽子，看着就让人垂涎欲滴。几天前，母亲就早早地去山上摘回了一大捆粽子叶，浸泡在一盆清凉的井水里，一片片粽叶绿得油光放亮，映衬着那一盆浸泡好的白糯米更显得白白胖胖，晶莹透亮。我净手后端坐在白净的米盆前，嘴里默念着母亲教的口诀，“顺叶子、打漏斗、装糯米、包扎成”，和母亲一起开始包粽子。一枚宽大肥厚的粽叶子要将一部分与另一枚叶子重叠，再打一个弯，卷成一个底端封闭的锥形漏斗，用来装糯米。米装上后，再塞一个红枣，交叉折叠，盖好顶端，再用丝线密密地捆扎，一个三角形的粽子就包好了。最后，经灶下柴火慢慢煮熟，香气弥漫，清甜的粽香飘散整个院子，真是大自然馈赠的佳品。如今生活如芝麻开花节节高，日子过得有滋有味，粽子的世界也变得五彩斑斓，不再局限于过去那清一色的白粽子。曾经，白粽子是端午餐桌上的主角，简简单单，却也承载着人们对传统节日质朴的情怀。而今，肉粽宛如一颗璀璨的新星，在粽子的舞台上大放异彩。除此之外，还有蛋黄粽，咸香的蛋黄如同一轮金黄的明月，镶嵌在软糯的糯米之间，带来别样的咸香风味；豆沙粽，细腻绵密的豆沙甜而不腻，恰似春日里的一缕微风；海鲜粽，鲜嫩的虾仁、肥美的蟹肉与糯米完美结合，每一口都仿佛能让人感受到大海的馈赠……这层层叠叠的粽子，装着的可不仅仅是美味佳肴，更是我们对当下幸福生活的感恩。每一口咀嚼，都能感受到生活的富足与美好；每一次回味，都满是对大自然慷慨恩泽的敬意。它让我们在品尝美食的同时，也不忘感恩生活的馈赠，铭记大自然的深情厚谊。

　　端午，是黄色的端午。农村人家，家家都养了一群鸭子，自给自足。端午节前，家家提前都要自己腌制咸鸭蛋，吃咸鸭蛋，是我们端午节的老习俗。还是汪曾祺先生说得最是生动带劲：“筷子头一扎下去，吱——红油就冒出来了。”这好吃都能听出声来，这生动的情景，就是我小时候吃咸鸭蛋的真实场景。儿时，只有端午节才能吃一回咸鸭蛋，那真是舍不得马上吃掉它，拿在手中握着，用温热的小手温暖着它，像是能孵化出鸭儿一样。实在馋得忍不住了，才小心地用筷子头挖出里面的蛋白和蛋黄，一点一点地吃着，品尝着那金黄色流油的蛋黄，真是又黄又油又沙，一解一年之馋。

　　端午，是褐色的端午。端午节那天傍晚，母亲在灶头烧了一大锅褐色的艾蒿水，“咕嘟咕嘟”煮在锅里直冒泡。我皱着眉头，不解地问：“妈，这是什么水？这个怎么是褐色的？”“这是去年的陈艾蒿，端午节正好煮给你们洗个艾蒿水澡，去热气去痱子的，对你们身体好，还能辟邪呢。”母亲边说边把一桶艾蒿水倒进洗澡盆中。“到处都仔细洗洗，多泡一会儿。”临关门前母亲还不忘叮嘱道。一盆褐色的艾蒿水，热气蒸腾，满屋都飘散着一股幽幽的自然香气。我洗得痛快淋漓，沐浴在艾草香中，与艾草香缠绵，仿佛置身于大自然芳香草园中，连出的热汗都带着艾草的香气。

　　端午，是红色的端午。“端午节吃红苋菜，不痛眼睛的，多吃点。”端午节的餐桌上，母亲炒了一大盘红苋菜，一直叫我们多吃红苋菜。红色仿佛就是端午节的主色调，餐餐都有一盘红苋菜，吃红苋菜，用红苋菜水淘饭，连饭都是红色的。当然，最俏的是父亲烧的一盘红烧肉，一扫而光。儿时，父亲常年出车，只有过年过节在家，才会露一手他烧的红烧肉，又软又糯，又油又香，真的是香气扑鼻而来。父亲总是先挑几坨瘦肉夹到我碗里，我吃了还想吃，父亲最后就挑几块肥的，咬掉肥肉，再把瘦肉一一送到我碗里来，这是我儿时最受宠最开心最幸福的时候。

　　端午，是五彩的端午。既有翠绿的菖蒲、艾草，白晶的粽子，又有金黄的咸鸭蛋，褐色的艾蒿水，还有红苋菜，更有父亲烧的红烧肉，让人平安健康，让人温暖幸福。

　　端午的五彩香啊，就像一双温暖的大手，轻轻抚摸着每一个孩子的笑脸；又似一团温馨的炉火，稳稳地烘暖着每一个家庭的角落；更如一条坚韧的纽带，紧紧地维系着华夏炎黄子孙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