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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 探访消失的赭圻古城

2024-03-18 10:41:49

强成水

一个阳光灿烂的冬日,我们驱车来到荻港赭圻村。从相邻的笔架村入口,顺着一条平坦而蜿蜒的公路,径直向冲里开去,想寻访有关赭圻古城的些许遗迹。

说起赭圻这个地方,荻港沿江一带的居民都十分熟悉。在繁昌的历史上,赭圻是一个载入史册的地方。二十四史中的《南史》《晋书》《宋书》等都对赭圻有诸多的记载,历代的文人墨客对赭圻也多有吟咏。唐代大诗人王维就留有“赭圻将赤岸,击汰复扬舲”的诗句,宋代诗人陈造写有“茶鼓适敲灵鹫院,夕阳欲压赭圻城”,清代桐城派代表人物刘大櫆的《泊赭圻》中说“霁旦发铜陵,昏夕臻赭圻”。赭圻曾经的辉煌,是繁昌历史上浓墨重彩的篇章,值得深入探讨和研究。

桓温筑城

赭圻是荻港镇北的一道山岭和岭下狭长山冲的名字,冲底是繁昌的最高峰寨山,古称覆釜山,王维就曾写有《饭覆釜山僧》一诗。海拔470多米的寨山就是一道天然的屏障,如果在冲口的两条山脊之间筑一道城墙,则大有一夫当关之势。在古代,长江江岸离冲口很近,江水上涨时,江中的船只可以泊至岭下。这里上有板子矶,下有战鸟圻,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三国时代吴国就曾在此设屯,就是驻军戍守,控制长江天险。但真正在此建城的,当是晋人桓温。

据《晋书·桓温传》记载,桓温字元子,是宣城太守桓彝的儿子,在他未满周岁的时候,一个名叫温峤的人见了就说“此儿骨骼不凡,可以让他再哭一下”。等听到桓温的哭声后,便说“真是英才降世啊”。温峤是东晋的名臣,桓彝因为儿子得到温峤的赏识,所以给儿子取名叫温。

在桓温长到15岁的时候,桓彝率兵坚守泾县城,后县城被叛军韩晃攻破,桓彝被害。当时的泾县令江播在韩晃攻打泾县时背叛桓彝并参与杀害了桓彝。为此,桓温头枕戈矛,眼流血泪,立志报仇。在他十八岁那年,江播死了,江播的儿子江彪三兄弟服丧,把刀放进手杖,用来防备桓温。桓温谎称吊丧的客人,得以进入,在庐屋里杀了江彪,然后又追杀了他的两个弟弟。

桓温出身名门望族,又貌姿甚伟,胆识过人,敢作敢为,因而受到晋明帝司马绍的欣赏,将自己的女儿南康公主嫁给他。温才华过人,战功卓著。他亲率大军,西灭成汉,又多次北伐,收复大片失地,终于成为权倾天下的封疆大吏,尽掌长江上游的兵权,全国大半地区为其控制。由于权势过大,生出不臣之心,《晋书·桓温传》记载,他曾对身边的人说“既不能流芳后世,不足复遗臭万载邪”。“尝行经王敦墓,望之曰‘可人,可人’,其心迹若是”。

晋哀帝司马丕为防止桓温率军反叛,下诏“召温入朝参政”,欲将其召入朝中加以控制。但桓温上疏借口不愿入朝,晋哀帝不允,再次下诏,促其入朝。无奈之下,桓温只得应诏,率领大军东下入朝,但行至春谷赭圻时,晋哀帝又改变主意,“诏又使尚书车灌止之”。于是,桓温弃船登岸,夯土筑城,这就是赭圻建城的肇始。自此,赭圻这个滨江南岸的小山冲,走进了历史演变的舞台,几多风云激荡的故事在这里精彩演绎。

从晋哀帝兴宁二年(公元364年)建城,到第二年移镇姑孰(当涂),虽然只有短短的一年左右时间,桓温却在赭圻留下了诸多遗迹。赭圻冲下不远的战鸟圻,原名叫灵山墩,传说当时这一带都是原始密林,树木苍天,人烟稀少,桓温的驻军惊扰了林中栖鸟,群鸟齐飞鸣叫,桓温疑为官军来袭,“一时惊溃”,所以民间把灵山墩称作战鸟圻。寨山西面放鹰尖下还有一个叫走马坂的地方,传说就是桓温走马的地方。

至于桓温弃赭圻而移姑孰的原因,有史称是因为“城被火灾,乃移镇姑孰”。《晋书·桓温传》云:“属鲜卑攻洛阳,陈祐出奔,简文帝时辅政,会温于洌洲,议征讨事,温移镇姑孰。”洌洲是和县长江中的小岛,桓温要去洌洲,自然要带着自己的军队一道去,所以移镇姑孰,方便去洌洲应该是可信的,并不是其他原因。

赭圻之战

南朝刘宋王朝的刘子业少年登基,十五岁继承皇位。他性格多疑残暴,荒淫无度,动辄对宗室、大臣进行杀戮。刘子业对家族中排行第三的弟弟刘子勋十分害怕,觉得他将来会威胁到自己的皇位。于是派人带着毒药赶到浔阳(九江),准备让晋安王刘子勋服药自杀。刘子勋身边的人不忍心年幼的他就这样惨死,将消息告诉了镇军长史邓琬。据《宋书·邓琬传》记载,邓琬说“身南土寒士,蒙先帝殊恩,以爱子见托,岂得惜门户百口,当以死报效”。于是一起密谋,发兵讨伐刘子业。然而就在这时,暴虐的刘子业被他的叔叔刘彧在“华林园射鬼”事件中杀掉,刘彧自己当了皇帝,并封刘子勋为车骑将军。

按理说,父死子继,如无子则兄终弟继,刘子业死后的皇位应该由刘子勋等兄弟来继承,刘彧登位是有悖传统的。在邓琬的谋划下,刘子勋公元466年在浔阳称帝,发兵进攻在建康(南京)的刘彧,而分封在各地的刘子勋的亲兄弟们,也纷纷起兵支持刘子勋,一场叔侄间的大战就此拉开了序幕。在建康称帝的刘彧的军队和在浔阳称帝的刘子勋的军队,双方在繁昌这块土地上摆开了战场。

据《宋书·邓琬传》载,邓琬遣“孙冲之、陈绍宗、胡灵秀、薛常宝、张继伯、焦度等前锋一万,来据赭圻”。随后,十几万浔阳军陆续赶到繁昌一带,前锋左卫将军孙冲之驻军在赭圻,右卫将军陶亮率军驻鹊洲,豫州刺史刘胡的大军驻鹊尾,后期赶来的袁顗督征讨的诸军将士2万、楼船千艘也驻扎鹊尾。姥山、浓湖等繁昌沿江之地也都有浔阳军驻守,其中姥山位于三山之南,现已没入江中无存。

在建康军方面,刘彧下诏让建安王刘休仁督诸军征讨。刘休仁先驻姑孰南州,让沈攸之驻繁昌虎槛洲(现黑沙洲)。不久,兖州刺史殷孝祖又赶来增援,也进驻虎槛洲。

三月初三日,建康军水陆并进攻打赭圻。陶亮也率浔阳军前来赭圻增援,双方发生激烈战斗。殷孝祖中箭身亡,建康军500余人投降。这时刘休仁已移驻虎槛洲,派宁朔将军江方兴、龙骧将军刘灵遗前往支援攻打赭圻,建武将军吴喜也从会稽赶来,驻扎在战鸟圻。《宋书·沈攸之传》云,“攸之以为孝祖既死,贼有乘胜之心,明日若不更攻,则示之以弱”。“乃率诸军主诣方兴”,推江方兴为主帅。第二天又对浔阳军发起猛烈的攻击,从凌晨战至中午,大破浔阳军。孙冲之在巢湖口、白水口构筑的两座城池也被攻占,陶亮闻讯大惧,急忙召孙冲之回鹊尾,留薛常宝守赭圻。

沈攸之代替殷孝祖为建康军前锋,率各路军马牢牢围住赭圻。赭圻城三面靠山,易守难攻,但城中粮食不足,如果没有粮食,薛常宝无法坚守城池,于是派人向刘胡求援。刘胡得报,先是用布囊装米,藏在船腹,然后把船翻覆,让船底朝天顺水流下,给赭圻守军送粮。沈攸之看见这么多船漂来,怀疑有异,就派人把船截住,船腹里大米全被查获。刘胡无法,只得亲率一万步兵,于三月二十九这天趁着夜色,斫山开道 ,辟出一条小路,给赭圻守军送粮食。眼见赭圻城就在前面,但隔着一条沟堑,不得进城。沈攸之率军截击,殊死血战,刘胡身中数箭,自知不敌,只得撤退。沈攸之乘势追击,大败刘胡军队,运送的粮食也成了沈攸之的战利品。

守城的薛常宝见求援无望,自知孤城难守,于四月初四这天打开城门突围。刘胡也亲自率军前来接应,双方又在赭圻城下苦战大半日,都是伤亡惨重。最后,薛常宝、张继伯、胡灵秀负伤逃回刘胡军中,陈绍宗乘着一条小船也逃到鹊尾。而赭圻城则落入建康军之手,杀了浔阳军的宁朔将军沈怀宝等,俘获降卒数千人,建安王刘休仁又从虎槛洲移至赭圻。赭圻争夺战终于以建康军大胜结束。

赭圻之战后,建康军与浔阳军又形成对垒之势,“相持既久”,沈攸之部将张兴世率精兵七千、小船两百,趁敌不备,冲到浔阳军后方,占领了战略要地钱溪,截断了浔阳军的粮道。8月,浔阳军不战自溃,十万军士投降,刘子勋、邓琬均兵败被杀。

赭圻沧桑

据有关资料介绍,赭圻城建在冲口的两道山脊之间,一边是青龙山,一边是官山,背靠着覆釜山。在冲口的两山之间筑起一道不长的城墙,里面就形成一个封闭的城池。历经千年的风风雨雨,城墙早已被洪水冲毁,只是两边靠山脊处仍各有一段残存的墙基。

我们在赭圻行政村村委会附近驻车,想看看冲口附近是否还有一点古代遗存的蛛丝马迹。这里现在坐落着一家企业,并没有看到残存的墙基痕迹。企业的一位老员工告诉我们,这里没有残存的墙基,附近地表也没有残砖断瓦之类。看来,夯土而地的古城,早已耐不住岁月的侵蚀,随着当年的繁华和硝烟消失殆尽了。

作为载入史册的江南名城,赭圻曾有着重要的战略地位。据《梁书·侯景传》和《梁书·王僧辩传》载,梁武帝太清二年(公元548年),东魏叛将侯景发动叛乱,他派自己的儿子侯子鉴驻军战鸟圻。公元552年,大都督王僧辩率各路大军讨伐侯景,命南兖刺史侯瑱率精兵乘快船,从浔阳顺江而下,“袭南陵、鹊头等戍,至即克之”。侯子鉴见讨伐大军来了,赶忙撤至姑孰,双方在此展开大战,结果是以侯子鉴大败而结束。

正是由于战略地位的重要,赭圻从一个单纯的军事堡垒成为南陵郡、南陵县的治所。从公元364年桓温在此筑城,到唐长安四年(公元704年)南陵县治迁往青阳城(现籍山镇),赭圻城存续的时间约340年。但是,对于南陵郡治、县治什么时候迁来赭圻,历来存有较大的争议。

一种观点认为,南朝梁普通六年(公元525年)置南陵县,县治在今天的池州贵池区境内,唐武德初年才移至今繁昌境内。

《晋书·邓琬传》载,刘胡曾对袁顗说:“兴世营砦已立,不可卒攻,昨日小战,未足为损。陈庆已与南陵、大雷(现望江境内)诸军共遏其上,大军在此,鹊头诸将又断其下流,已堕围中,不足复虑。”从刘胡的话可以看出,当时的南陵和赭圻并不在同一个地方,南陵应该在赭圻的上游,具体位置是在建康军张世兴占据的钱溪上游,而浔阳军驻扎的鹊头(此时赭圻已被建康军攻克)又在钱溪下游,浔阳军在上游和下游两个方向对建康军张兴世形成夹攻之势,所以刘胡说“不足复虑”。

南北朝诗人鲍照《上浔阳还都道中作》一诗开头就说“昨夜宿南陵,今旦入芦洲”。鲍照字明远,世称鲍参军,是南北朝时期的著名诗人。鲍照和邓琬、刘胡等是同时代人,他诗中的南陵和刘胡说的南陵是同一个地方。鲍照卒于公元466年,死因就是在建康军攻入浔阳时,他死于乱军之中。从鲍照的诗中可以知道,南陵当时也是长江南岸滨江的城戍,江边长满芦苇。

另一种观点就是,梁武帝设立了南陵郡、南陵县,郡县治所就设在赭圻。《旧唐书·地理志》载:“南陵,汉春谷县地,属丹阳郡。梁置南陵县。武德七年,属池州。州废来属。旧治赭圻城,长安四年,移理青阳城”。这里虽然没有说赭圻成为郡县治所的具体时间,但明确指出南陵郡县治所只有赭圻和青阳城两地,并没有说曾存在于池州。清道光年编纂的《繁昌县志》则明确记载“梁武帝天监元年,于阳谷地置南陵郡,治赭圻,为南陵县隶之。”《繁昌县志》的记载并不是凭空杜撰,而是出自《梁史》一书。《梁史》作者许亨就是南朝人,他生于梁武帝天监十六年(公元517年),卒于陈宣帝太建二年(公元570年),曾亲身经历过梁武帝萧衍时的“侯景之乱”,他对于南梁这段历史,是当代人记录当代事,应该是真实可信的,而出自《梁史》的南陵郡县治所的记载应该也是信史。

对于南陵县治迁往青阳城的时间,史家没有争议,只是什么原因使县治迁走,史籍中没有记载,我们也不好妄断,但随着长江江岸的北移,赭圻离江边渐渐变远,在那水运交通为王的年代,这对赭圻来说并不是有利的,因而赭圻的重要地位渐渐弱化,于是离此不远又紧靠江边的荻港逐渐兴盛起来。

宋代著名大诗人陆游在宋孝宗乾道六年(公元1170年)去四川赴任,沿长江逆流而上,于7月21日晚泊船荻港。陆游上岸游览了龙庙和凤凰矶上的延禧观,深夜才回到船上。他在《入蜀记》里说,“荻港,盖繁昌小墟市也”。这时的荻港俨然已经是繁昌沿江的一个重要集镇,而赭圻在县治迁走360多年后,应该早已经没落,不然,在这方园几里路的范围内,不大可能存在着荻港、赭圻两个集镇的。

世易时移,沧海桑田。今天的赭圻冲,早已没有了刀光剑影的厮杀,也没有了繁华街市的喧嚣,然而,我们却永远不能忘记这个普通的小山村,在中国历史上曾经扮演过的重要角色,曾留下过辉煌的记忆。我们通过对赭圻古城这段历史的发掘、研究以及保护、利用,对繁昌文化事业的发展、繁荣,具有重要的意义。

稿件来源: 繁昌区融媒体中心

编辑: 叶宇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