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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刘宪法

2022-12-19 08:26:28

我叫刘宪法,1982年12月4日出生,种了一辈子地的爹妈快40岁才得了我这个男娃,而我这个名字是我爹求了在县里司法局工作的舅姥爷给我取的,就是希望我这棵家中独苗能跟家里唯一的读书人舅姥爷一样,将来能在城里谋个差事,当个干部。

可惜,我读书没我姐争气,我姐一边干农活,一边带我,成绩还是班上第一,我打小啥活不用干,就跟着一帮村里的孩子瞎胡闹。有一次夏天跑人家地里偷西瓜被逮到了,我爹也就背着我娘把我打了一顿,去人家家里道歉的也是我姐,我娘说,我是家里的男人,不能去会失了面子。而我姐好像习惯了替我擦屁股,每次都二话不说的替我收拾烂摊子,只是偶尔瞪我几眼,还被我娘骂了。我唯一一次见我姐抹眼泪,是有一年的暑假,我偷拿了我娘抽屉里的零花钱去跟隔壁的王胖子买汽水,回来时正想着怎么能让我娘不发现,就听到屋里有抽抽搭搭的哭声,那个声音是我姐的,因为前些日子听我娘说不让我姐把初中念完,夜里我起来上茅厕时好像也听到了这样的抽泣声。这个时候,依我往日的经验最好是先溜走,可是接下来听到的话却让我脚下像灌了铅一样怎么也走不动。“家里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别说供不起你上高中,就算你考上走了,你弟咋办?”这是我爹的声音,闷闷的,却像以前打在我屁股上的拳头,不同的是这次打到了我心里。“王家那小子也没上过几年学,听说现在在外地大城市挣大钱呢,等过几年你去城里招工也好嫁人也好,你弟将来也有个倚仗不是。”这是我娘说的,她早就看上了隔壁王胖子他哥,虽然那人还没我高。我没听到我姐说什么,只是一想到要叫隔壁王胖子家那个比他还胖的大哥叫姐夫就觉得憋屈,我连他都打不过,他哥要是娶了我姐,我岂不是更抬不起头了?“我不要姐嫁给王胖子他哥,他还没我高呢,我不念书了,让姐去念呗。”“砰”的一声我推开了门,就看到哭得梨花带雨的我姐和愁眉苦脸的我爹妈。说完这些话我感觉到我爹的怒气正在往脑门上冲,我娘也感觉到了,连忙对我说“去去去,有你什么事,女娃子终究是要嫁人的,将来这间房和地都是你的,你姐不嫁人将来住哪?”最终,我姐还是没能上成高中,几年后跟着王家那个没我高的大哥去了常州打工,临行前,姐从口袋里拿了几张零钱塞给我,说是以后她也没法替我收拾烂摊子了,让我别再干那些淘气事,也别再偷拿娘抽屉里的钱了,我看着那一张张皱巴巴的零钱,心想我姐过去十几年攒这些钱的时候应该就是在攒对未来的梦想,如今这梦想如同我吹过的大大泡泡糖一样,“啪”的一声就没了,连同我姐离乡时那纤弱的背影,让人觉得幻灭却又哭不出来。这时我多希望能有个电视里那样的大英雄从天而降,保护住我姐的梦想和我的大大泡泡糖呀。

然而平凡人的世界里哪有什么大英雄,几年后我上了我爹托舅姥爷帮我找的一所大专,毕业后到处谋生, 24岁那年在爹妈和我姐的资助下在县城里付了个小套的首付,和媳妇儿小玲安了家,还开了家小彩票店。虽然没像我爹妈期望的那样当上干部,但也算是成了家立了业。平时生意不忙的时候就去帮社区街道当当志愿者。眼看我们的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小玲家却出了事。有阵子,小玲老是神神秘秘的背着我接电话,我心里不禁泛起了嘀咕。有一次趁她洗澡,小玲手机又响了,我忍不住按了接听键,对方一听我声音立马就挂了,而那明显是个男人,我忍住怒气,翻看了小玲的通话记录,已经和对方来往了有一个多月,等小玲洗完澡出来,看到我拿着她手机时的脸色,立马愣住了,禁不住我拿离婚相威胁,小玲一五一十地交代,原来是小玲她弟小军在外欠了一笔钱,讨债的找不着他便找上了他姐,小玲爹妈也给小玲软硬施压,意思弟债姐还,都是一家人,弟弟欠的钱,姐姐应该给补上。可是他们不知道的是,我们这个小家每个月不仅要还房贷,彩票店也要支付水电费和租金税金,手头并不宽裕,可是小玲一再求我,说对方不仅知道了我家地址还扬言不还钱就来我家烧房子抢东西。在小玲身上,我仿佛看到了十年前我姐的影子。我当然不希望重蹈覆辙,如果说那时没有等来救我姐的英雄,那这回我总要做我媳妇的英雄。情急之下,我找到了舅姥爷,虽然他老人家退休已经有几年了,但我想着当过干部的读书人办法总比我能想到的多不是。没想到,舅姥爷听我说完经过,对着我就是一顿数落:“你爹真是白让我给你起了这个名字,现在哪还有父债子还,弟债姐还这个道理。”听舅姥爷说,我国法律规定:十八岁以上的公民是成年人,可以独立进行民事活动,是完全的民事行为能力人。也就是说,只有小玲她弟才有还款的法定义务,与其他人一点关系也没有。那么于法于理,小玲都没有替小军还债的义务。听舅姥爷这么一说,我心里的大石头已经落了一半,另外小玲担心的对方烧房子抢东西,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第十三条明确规定,公民的合法的私有财产不受侵犯。如果对方胆敢这样做,就是违法违宪。回去我跟小玲这么一说,小玲也开窍了,跟我说:“你看,咱们要是早点懂法,也不至于这么被动。”本以为小玲家的事就这么告一段落,没想到还是传到了我姐的耳朵里。我姐连人带钱从常州回来了,听我说完事情经过,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还硬是要把钱塞给我,她这帮我收拾烂摊子的习惯这么多年也没改,见我不收,就给小玲,跟我们说,女人身上还是留些钱好。听了这话我也没多想,直到晚上睡觉前小玲告诉我姐好像过得并不好。我大吃一惊,这些年我姐和王胖子那大哥在外地谋生,虽谈不上大富大贵,但是听说姐夫生意做得还不错,我姐每次回来穿戴都很体面,还会给我们带礼物。“我看到姐身上有好几处淤青,她只说是撞的,我看着不像。”小玲的话让我愈加担忧了起来,但是没等我细问,我姐又坐上了返程的大巴,身影虽不似当年离家时那般纤弱,却依然让我有种无力感。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这几年,在我跟小玲的共同努力下,我们把六十几平方米的小房子换成了一百多平方米的大房子,把爹娘也接了过来,顺便帮我们带带孩子,当初的那个小彩票店被我经营成了我们小区里最大的超市,而我,出于这几年的业务需要再加上舅姥爷的提点,去上了个成人本科,读的就是法律,也不枉舅姥爷给我起的这名。懂了法,我才知道,以前那耍小聪明偷税漏税的行为是不对的,还有我现在住的房子其实是我跟小玲的婚后共同财产……与此同时,我还当起了社区的义务普法宣传员,引导身边的朋友邻居积极学法、用法,学会运用法律维护自身的合法权益。“大家好,我叫刘宪法,是国家宪法日那天出生的……”这是我给大伙做普法宣传时常用的开场白,这些年的经历和对法律的认识让我为自己的名字深感自豪。但唯一觉得遗憾的就是当年我姐辍学的事,其实这是我父母不懂法造成的后果,因为按照我国宪法第四十六条规定:中华人民共和国公民有受教育的权利和义务。我姐当年完全是应该把学上完的。几个月前,我终于下定决心,把这事跟我姐说了,没想到我姐云淡风轻地跟我说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还跟我透露正在跟我那家暴且出轨的姐夫在办理离婚手续,原来经常听我在电话里说起当普法宣传员期间遭遇的事,我姐也翻起了《婚姻法》、《妇女保护法》……这么多年来我们姐弟要找的英雄不是别人,恰恰是自我出生时便有的宪法。而我们也不再指望天降英雄,要想保护好自己和家人,最重要的是自己知法懂法,能够用法。

我舅姥爷听说我在村里征收老家那块地的时候毫不犹豫地带我姐分了她应得的钱,也对我竖起了大拇哥。“嗨,那还是您给起的名好。”——我叫刘宪法,出生于国家宪法日。不管多少次说起这句话,我都感觉浑身充满了力量,没错,那是法律赋予我的正义的力量。

夏 娜


稿件来源: 繁昌区融媒体中心

编辑: 叶宇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