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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 慕 霞 客

2023-05-22 08:49:12

一本《徐霞客游记》伴我身边,随翻随阅,断断续续读了好几年。书中的描述自然真切,引人入胜,那样的文字不事雕饰却文采飞扬。初读的时候我就想,这霞客究竟 有怎样的性情与为人,又有着怎样的家境与背景,何以能在科举入仕的年代,左出偏门,专事游历,用三十余年的时间,爬山涉水,走南游北,成就这本六十万字的惊天之作。这实在是非常之人的非常之事,似有天纵神授,若没有超然的智慧与一定的财力是断然完成不了此等大业的。读其游记,天趣横生,气象万千,山岳河流,跃于纸上,所记奇景胜迹,生动如画,无不让读者称颂赞叹。我每每读之,着实为作者的文字功力与学识所叹服。

纵观霞客的一生,一生只专著于一件事:探险旅游。游历成为常态,一生都在路上。他长年累月倘徉于人迹不往之境,审视山脉如何来去,水脉如何分合,踞危峰之巅,探洞穴深邃,途穷不忧,行误无悔,瞑则树石之间,饥则啖草木之果,不避风雨不惧野兽不求伴侣不计程期,以性灵游以躯命游,初心不改,自始至终。他的游记他的识见,是那个时代的奇迹,是400年前独一无二的存在,如此游历,自亘古以来,试想又有谁可与比肩?历史上,张骞之历西游,属国之派遣,玄奘之游竺国,为求梵典,霞客之游何为,纯属自愿自费,实为无为之为,非奔走衣食,非驰驱仕宦,惟专志孤行,来去自如,任意达意,无所牵累。我惊奇其游迹,深爱其文笔,惊叹其才华,感佩其魄力。我年轻时即有爱好,人生旅途中也结识了不少民间人士,他们或文学或书画或摄影或音乐,但因种种原因,或浅尝辙止或半途而废或抛却一边,真正能够坚持下来学有所成者寥寥无几,多数人迫于生活压力,为稻梁谋,放弃了初心与远方,从事着自己并不喜欢的行业,潦草沉沦蹉跎一生。实际上,有时我们所缺的就是诚心耐心专心恒心,一条路走到底的决心。

徐霞客天资聪颖,孩童时即能开口成诵,提笔成章,奇怪的是年少时即厌经书好奇书,常偷阅地志、山海图经,神游天外,酷爱山水烟霞,对大自然有着一份执着的热爱,因此立下“丈夫当朝碧霞而暮苍梧”之愿想。因他个性高蹈,卓而不群,厌弃尘俗,只问奇于名山大川,对游历之想念念不忘,故被人以为行为怪诞,不食烟火。他不管不顾,却与意气相投的词人酒客觞咏流连至通霄达旦。他后来身许山水考察奇险胜绝之景,所取得的非凡成就与他的少年志趣不无关系,与其受父亲及家族家训的影响不无关系。父亲徐有勉无心功名,为园自隐,耽于园亭水木之乐,常带三五家童,或扁舟或坐轿,往来苏杭之间,观赏湖光山色,品评甘泉新茗,悠然自得,旁若无人。他不仅自己绝意宦途,傲视权贵,也不希望儿子追求功名利禄;徐母性格开朗,勤劳持家,精于纺织,对儿子旅游探险外出考察之路全力支持热情鼓励。能有这样的父母,徐霞客真乃三生有幸。

22岁时,霞客告别慈母与新婚娇妻(父亲已逝),自此开始了超迈古今的出游。从此一发不可收,在漫长的三十余年间,他走遍大半个中国,东渡普陀,南涉闽粤,西达陕西,西南至云贵,北历京冀,先后行经的地区包括现在的江苏、浙江、安徽、山东、河北、天津、北京、江西、福建、广东、河南、陕西、湖北、山西、上海、湖南、广西、贵州、云南等21个省市自治区,是否到过四川,学界尚在争议。纵观徐霞客的一生,他的青年壮年与晚年,大部分时间都是旅行在外,风雨为伍云雾作伴,食山果饮山泉,栖岩宿洞,见险而行,猎奇而从。达人所之未达,探人所之未知,尤是山洞,必到深处一探究竟,好奇如童,仿佛着了魔似的。徐霞客以一双脚亲吻大地,长途跋涉,除了名山大川,时常孤行在穷乡僻壤,或是荒凉之地,曾三次遇盗,四次遭匪,出生入死,尝尽人间冷暖与旅途艰辛。直至55岁时,因双足俱废不良于行, 滞留鸡足山,后病势加重,云南丽江木增土司遣人将徐霞客送回江阴。卧病在床,惟置怪石于榻前,摩挲相对,但仍念念不忘旅游探险考察事宜,不忘整理自己的游记。一年后,一代圣游走完了他光辉的一生,终年56岁。

霞客游记不同凡响,所记不单是对众多名山胜水奇观异景乃至民俗风情、社会生活的描述及众多地名的罗列,兼有传奇故事民间传闻人物传记,行文简洁,描述准确,字里行间都有作者的气息与体温,具有文学性戏剧性,更具有真实性与立体感。从那些具有温度的文字中,我们不仅看到旅途的艰苦与风险,且能见识到作者是个问奇即往有胆有识既浪漫又严谨的性情中人。在大自然面前,徐霞客无数次被感动,在莲花峰顶兴奋的欲舞狂叫,在庐山观瀑耳目为之狂喜,粤西游至突石之上俯瞰旁瞩心目俱动通体换骨——在读《徐霞客游记》时,我也无数次被感动。

十年前,我曾写过题为《漂泊或漂流》的抒情散文,近些年还写了《三条冲散记》《皖南四章》等游历散文,记叙我之前流动照相生活的经历与感念,表述我对游览祖国大好河山的真切向往。相对来说,我不是真正的旅行者,是以拍照谋生为主旅游为辅的摄影爱好者。我骑着摩托车不避风雨早出晚归,又时常在外呆上十天半月,走村串户遍访乡野。我曾两次被车撞倒,一次是我后面的摩托车超车时将我带倒,一次是面包车横穿公路将我撞翻(后来方知那人家中头天出了事故,心神不宁所致)。还有一次是我骑车撞到路边突然窜出的大黄狗身上,好在均无大碍,有惊无险,身体只受轻伤。我早年也曾午睡野庙夜宿山棚夜半钻过草堆,当时也不以为苦,权当体验生活。夜宿草堆聆听夜声的经历打磨成文字,题为《亲亲草垛》,发在一家晚报副刊上。我感觉自己的人生轨迹走向无疑受到了徐霞客、陶渊明、沈从文、艾芜等名家的影响,虽说自身只是一个普通农民,无才著书立说,却不耽于我敬慕先贤梦想远方。自2003年我重操旧业至2018年的16年间,我以家乡为轴心,跑过方圆200公里内的很多地方,行程逾20万公里,拍下数以万张的照片,断断续续写了十几本日记。这些图文,虽说并无什么价值,于我却是很好的纪念。我对于那些旅途中结识的寄情山水有着真性情的同类,有着天生的认同感与亲切感,与之交往兴灵勃发趣味横生,为此感到欣慰。对于像陶渊明、徐霞客这样的高人逸士我始终怀着景仰与崇拜。陶潜耽于一隅,园中锄草篱下采菊,放欢畅饮既醉还休;而霞客遍访大山名川深涧峡谷人在旅途。一静一动,一个是隐人逸士,一个是旅游达人,但皆为文人。陶诗自然养性高洁脱俗意境深远;霞客文本科学简明经世致用利国利民。可谓各有千秋。

徐霞客的一生是自强不息不断进取的一生,他由一介布衣成为杰出的探险家、地理学家、旅行文学家,名闻海内外。他所到地域之广,考察活动之深,成果业绩之大,都是前无古人,独领风骚。

当今社会,交通日益发达,一日万里,十分便捷。尽管如此,又有几人能长年累月倾心山水考察旅行,以探索大自然为己任呢?多数人跟着旅行团步伐匆匆走马观花随行购物到此一游,再发个朋友圈几多感慨,如此而已。我们做不到的事情,400年前的徐霞客做到了,且做到极致。作为我个人来说, 不懂经济不谙世事只会农事,因其爱好读书作文,好像与偶像霞客先生扯上一丝关系。拙作小文,是为纪念5月19日中国旅游日(以徐霞客《游天台山日记》开篇之日定名)。

千古名人,独敬霞客;万千游记,独慕霞客。


方人也

稿件来源: 繁昌区融媒体中心

编辑: 叶宇虹